原文： Tariffs in American History - Imprimis
以下内容改编自 2025 年 5 月 6 日在华盛顿特区 (Washington, D.C.) 一场演讲，该演讲是 AWC 家庭基金会系列讲座 (AWC Family Foundation Lecture Series) 的一部分。此次讲座由希尔斯代尔学院 (Hillsdale College) 的 Allan P. Kirby, Jr. 宪法研究与公民中心 (Allan P. Kirby, Jr. Center for Constitutional Studies and Citizenship) 赞助 (该中心目前正在进行大规模扩建和翻新)，演讲地点位于传统基金会 (The Heritage Foundation) 的 Van Andel–Gaby 中心 (Van Andel–Gaby Center)。
关税是最古老的税种之一，原因很简单：它们容易征收。只需派遣收税员，在关税付清之前，不让运输中的货物通行即可。作为最早的税收形式之一，关税催生了最早的逃税形式之一：走私，这并不令人意外。
在美国殖民时期，美国东海岸有许多河流和入海口，当时的小型船只可以利用这些水道，这为走私提供了便利，美国殖民者因此大规模地逃避英国的关税。
事实上，罗德岛 (Rhode Island)，其海岸线相对于其面积而言较长，且拥有许多小港口，是殖民地走私的中心，它反对任何试图压制走私的企图。罗德岛 (Rhode Island) 是第一个于 1776 年 5 月 4 日，即《独立宣言》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 发表前两个月，宣誓放弃效忠大不列颠 (Great Britain) 的殖民地。它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派代表参加 1787 年费城 (Philadelphia) 制宪会议 (Constitutional Convention) 的州，因为它担心一个更强大的、有权征税的联邦政府会压制走私。它也是最后一个批准宪法的州，于 1790 年 5 月 29 日批准，此时联邦政府已经成立一年多了。它当时这样做，只是因为受到了其出口商品将被视为来自外国一样征收关税的威胁。
当宪法于 1789 年开始生效时，新政府的首要任务便是整顿国家岌岌可危的财政状况。正因如此，新成立的国务院 (State Department) 最初仅有 5 名雇员，而财政部 (Treasury Department) 则多达 40 人。
当亚历山大·汉密尔顿 (Alexander Hamilton) 成为美国首任财政部长时，他立即开始准备一份关税表，同时还对酒精和烟草等商品征收消费税 (excise taxes)。宪法禁止对任何州的出口商品征税，因此美国的关税始终只针对进口商品。
每个港口都任命了收税员 (Collectors)，这些职位被认为是美差，因为收税员可以保管这笔钱，并从中赚取利息，直到每年几次将其上交给联邦政府。
汉密尔顿 (Hamilton) 推行的关税政策，加上对国家债务的有效管理和中央银行的建立，彻底改变了美国的财政面貌。到 1790 年代末，美国在欧洲拥有最佳的信用评级，其债券以高于面值 (over par) 的价格出售。到 1800 年，联邦政府的财政收入从 1792 年的仅仅 370 万美元，几乎翻了三倍，达到了 1080 万美元。其中，大约 90% 的收入来自关税——这一比例，除内战期间外，在一个多世纪里都基本保持稳定。
汉密尔顿 (Hamilton) 最初设立关税，目的完全是为了增加财政收入。但是，关税显然还有另一种用途：保护国内产业免受外国竞争的冲击。
在 1789 年，除了造船业，美国几乎没有什么本土产业需要保护。在他的第一次就职典礼上，乔治·华盛顿 (George Washington) 象征性地特意穿了一套用美国织造的布料制成的西装，而不是像当时几乎所有高品质布料那样从英国 (Britain) 进口的布料。
当时，英国是工业化纺纱和织布技术的执牛耳者，并且英国下定决心要将这些技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纺织机械及其图纸都不能出口——行业内的专业人士也不允许移民。这个问题 (从美国的视角来看) 最终通过工业间谍活动得以解决。塞缪尔·斯莱特 (Samuel Slater) 曾在布料行业当学徒，并且在机械方面有显著的天赋，他仔细记住了纺纱和织布机械所需的图纸，然后以农场工人 (farmhand) 的身份登记在船只的清单 (ship’s manifest) 上，航行到了美国。
不到一年，斯莱特 (Slater) 利用罗德岛 (Rhode Island) 布朗 (Brown) 家族 (布朗大学 (Brown University) 正是以该家族命名) 的资金，成功开办了一家纺纱厂。美国的工业革命由此拉开序幕——随之而来的，便是要求实施保护性关税的呼声。
新英格兰 (New England) 有许多清澈的溪流和河流提供水力，很快就拥有了繁荣的纺纱业，而织布最初仍然是在家里完成。然而在 1814 年，弗朗西斯·卡伯特·洛厄尔 (Francis Cabot Lowell) 建造了一座工厂，将纺纱和织布两个环节整合起来，成为了世界上第一家完全一体化的棉纺织厂。
1807 年的《禁运法案》(Embargo Act) 和 1809 年的《不交往法案》(Non-Intercourse Act) 阻碍了英国布料的进口，而 1812 年战争则彻底切断了这条贸易线。由于在美国市场上几乎形成了垄断，新英格兰 (New England) 新兴的纺织业得以蓬勃发展。但 1814 年与英国 (Britain) 战争的结束带来了英国的重新竞争，甚至英国廉价布料在美国市场的倾销 (dumping)。为了保护自身利润，以洛厄尔 (Lowell) 为首的新英格兰 (New England) 布料制造商们前往华盛顿 (Washington) 游说，要求征收保护性关税。
保护性关税表面上似乎有道理，特别是当新兴产业刚刚起步，效率还不如老牌外国产业时。但是，如前所述，关税是税收，主要由国内消费者而非外国制造商支付。同时，关税往往也使得国内制造商能够顺势提高产品价格。尽管如此，洛厄尔 (Lowell) 和他的同行们最终还是成功说服国会对英国棉布征收了每码 25 美分的关税。
到了 19 世纪 20 年代，在 1789 年宪法生效之初几乎还不存在的美国制造业，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迅猛发展。1824 年，制造业的从业人数达到了 200 万，仅仅五年时间就增长了十倍。然而，几乎所有的制造业都集中在北方各州。而南方，在轧棉机发明之后，由于棉花生产带来了巨额利润，几乎完全固守于农业经济。
于是，北方选民越来越倾向于支持高关税，以保护本土工业和就业岗位；而南方选民则希望降低关税，以减少他们购买制成品所需支付的价格。这种地区性争端导致了对联邦 (Union) 的第一次生存威胁。
国家债务在 1812 年战争期间增加了两倍，之后关税盈余被用来偿还债务。事实上，随着工业部门的迅速崛起，北方各州甚至希望对工业品征收更高的关税。
1828 年，当一项新的关税法案在国会审议时，南方政治家认为他们有办法否决它。虽然新英格兰 (New England) 庞大的纺织业希望对布料等工业品征收高关税，但它需要进口羊毛、用于制造亚麻的亚麻 (flax) 以及用于其造船业制造绳索的大麻 (hemp) 等原材料。于是，南方议员们在法案中加入了对这些商品征收高达 45% 关税的条款，企图以此分化足够多的新英格兰 (New England) 议员，从而使法案无法通过。他们的企图失败了，关税法案获得通过，约翰·昆西·亚当斯 (John Quincy Adams) 总统将其签署成为法律，尽管他知道这会在政治上对他造成损害。南方，一向擅长创造尖锐的政治短语，将其称为“可憎关税”(Tariff of Abominations)，此后一直以此闻名。
亚当斯 (Adams) 确实在连任竞选中被安德鲁·杰克逊 (Andrew Jackson) 击败。但杰克逊 (Jackson) 虽然自己是南方人，却决心偿还国债，并愿意为此容忍高关税。但他的副总统，南卡罗来纳州 (South Carolina) 的约翰·C·卡尔霍恩 (John C. Calhoun) 并非如此，他坚决反对 1828 年的关税。在该法案通过后，卡尔霍恩 (Calhoun) 匿名发表了一本小册子，宣称各州有权宣布那些它们认为违宪的联邦法律无效。
1832 年 11 月，在该年的关税法案没有充分降低关税以满足南方要求之后——特定工业产品的关税从 45% 降至 35%，但其他关税保持不变——南卡罗来纳州 (South Carolina) 议会通过了一项《废止法令》(Ordinance of Nullification)，宣布 1828 年和 1832 年的关税在该州境内无效。
杰克逊 (Jackson) 总统对此绝不容忍。他不喜修饰言辞，写道：“我认为……一个州擅自废除合众国法律的权力，与联邦 (Union) 的存在不相容，与宪法 (Constitution) 的条文明确矛盾，未经其精神授权，与建立联邦的每一项原则都不一致，并且对联邦形成的伟大目标具有破坏性。”
杰克逊 (Jackson) 威胁说，如有必要将采取军事行动来执行联邦法律，并获得了国会 (Congress) 的授权。最终，只有 1833 年的《妥协关税法》(Compromise Tariff) 才化解了这场危机，该法案规定关税将在十年内逐步降低至 1816 年的水平。随后，南卡罗来纳州 (South Carolina) 废除了其《废止法令》(Ordinance of Nullification)。
随着美国工业变得越来越有效率——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该国的秘密武器，“扬基智慧”(Yankee ingenuity)——关税保护变得不那么必要，关税总体呈下降趋势，直到内战 (Civil War) 来临。
随着 1861 年战争的爆发，政府开支激增。在萨姆特堡 (Fort Sumter) 遭炮击之前，联邦政府每天的开支约为 172,000 美元。而三个月后的布尔朗战役 (Battle of Bull Run) 时，仅战争部 (War Department) 一天就要花费 100 万美元。虽然战争的大部分成本可以通过出售债券 (bonds) 转嫁到未来，但包括关税在内的税收也急剧上升。此外，还出现了一些新的税种，例如美国历史上的第一个所得税，以及对法律文件征收的印花税。
战时需求和高关税的结合，导致美国工业的巨大繁荣，因为新的国内生产取代了外国进口。战后，这个新兴的工业要求保护免受外国竞争，而一向反对高关税的南方，在政治上则处于衰弱 (prostrate) 状态。
此外，还需要偿还战争期间产生的巨额债务。由于战时关税基本仍在实施，联邦政府在 1866 年至 1894 年间连续 28 次出现盈余 (surpluses)，尽管在 1873 年至 1879 年间经历了一场严重的萧条 (depression)。以美元计算的债务在 1866 年至 1900 年间减少了一半以上，而作为快速增长的 GDP 的一个百分比，它下降得更多。
但是关税是一种消费税，因此对穷人的影响最大，因为他们必须花费所有收入来购买必需品。因此，要求对富人征收所得税以资助降低关税的政治压力越来越大。但在 1895 年，最高法院 (Supreme Court) 裁定这种税违宪。与此同时关税仅略有下降。
1899 年，亨利·克莱·弗里克 (Henry Clay Frick) 和安德鲁·卡内基 (Andrew Carnegie) 之间的一场法律纠纷导致私人控股的卡内基钢铁公司 (Carnegie Steel Company) 的巨额利润公之于众。到那时，卡内基钢铁公司 (Carnegie Steel) 的生产效率如此之高，以至于该公司成功地向钢铁工业的发源地英国 (Great Britain) 和德国 (Germany) 出口产品。随着事实的公开，美国工业需要保护以免受更高效的欧洲公司竞争的借口开始瓦解。结果，关税开始大幅下降。平均关税在 1900 年高于 50%，到 1920 年则低于 20%。
尽管美国工业在 1920 年代蓬勃发展，但经济的农业部门却没有。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农业曾非常有利可图，这要归功于农场工人 (farmhands) 参战导致欧洲产量急剧下降，以及奥斯曼帝国 (Ottoman Empire) 对俄罗斯 (Russia) 小麦出口的封锁，俄罗斯在 1913 年是世界上最大的小麦出口国。和平使农业繁荣戛然而止，而美国中西部 (American Midwest) 的干旱使情况雪上加霜。在 20 年代，农村银行以平均每年 500 家的速度倒闭。